公公突然离世,在陪伴婆婆的日子里,我逐渐读懂了公婆,读懂了他们的相识、相知与相爱。但是,这份感情属于婆婆。温顺、谦恭的婆婆嘱咐我说:“我和你爸爸的故事,你不许写到网上。” 我答应了。我知道这份爱对于婆婆来说,是一生的珍藏。 然而我想写写我的感觉,对于婆婆来说,不是破坏了承诺吧。 实事求是地说,公婆的家,我并不常去,躲不过去的重大节日,譬如春节,我会例行公事地吃上一餐年饭,其余的,便是“五、一”和“十、一”的问候了。十三年来,一直这样恭敬着,距离着。 公公去世的晚上,先生的朋友去婆婆家探望,他们问我:“擦手的毛巾在哪里?”我茫然。他们又问:“吃饭的碗筷在哪里?”我依旧茫然。这时候,我真是觉得自己很要命。也是从即刻起,我内心发誓曰,以后一定常来看望婆婆,常去看望自己的父母,失去的,真的无法弥补。 知道公公去世的消息,婆婆的第一反应是:“没有人给我做主了!最疼我的人走了!我不会洗衣服啊。” 我们安慰婆婆说,我们给您做主,我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爱您。我们给您洗衣服。 然而,随着几日来婆婆对我的诉说,我知道,那份疼爱是没有人能够给予的。而一辈子的倚靠确实不是儿女们给予的支撑。 几年前,婆婆患胃病,公公一日五餐或六餐地精心为婆婆烹饪,甚至精确到牛奶要用刻度来测量,决不多食或少饮一分。婆婆就在这样的呵护中红润了脸颊。遇到婆婆喜爱的食物,公公更是如珍宝一样买上许多,储存到冰箱里,而自己,舍不得品尝一口,直至食物腐烂。婆婆仿佛对我,又仿佛对自己说,你爸爸漂亮英俊,我却相貌平凡,现在更是一个土老太太,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好?我不值得他这样待我呀! 我说,妈,是因为您善良和温顺。 “不,是因为我真诚。”一向温和的婆婆坚定且毫不谦虚地说。 一定是的,您有您的魅力呢。 我眼中的婆婆,平和温柔得几乎失掉个性。公公确是威严和性格张扬的。我曾纳罕过很多次,公公如此跋扈,婆婆为什么不反抗? 婆婆曾悄悄告诉我,公公的绰号是:皇上。可以想见,两个字的绰号浓缩了多少生活中的故事又浓缩了多少婆婆的宽容。以往,每每看到不敢粗声喘息的婆婆,我便内心充满了同情。但是现在,婆婆却满足地讲述着,此时的婆婆,沐浴在回忆与爱的温情里,悲痛慢慢褪去了。 我看到并不宽敞的三居室塞满了瓶瓶罐罐,陈旧的衣物和阅读过的旧书旧报比比皆是,但是公婆却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创造着浪漫与温情。 公公去世的前几天,公公调侃婆婆说,这一辈子,你还没给我洗过脚呐! 婆婆说,就要搬新家了,搬了新家,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给你洗脚。为此,多情的公公居然激动了一个晚上。 婆婆告诉我,发病后,你爸爸可能意识到时间不多了,他不断婆娑着我的手,闭着眼睛,一遍一遍不停地婆娑着我的手…… 婆婆还说,在你爸爸面前,我就像长不大的孩子,我想出去玩,他永远是高兴的,有时我在外面久了,他就风风火火地找了去…… 妈,你多幸福啊!我由衷地对婆婆说。婆婆没有高级轿车,婆婆穿着家常衣裳,但是婆婆在一粥一饭中得到了真爱,被疼爱自己的丈夫呵护了一生,多么难得和珍贵啊。 |